第三十六章 端倪3

墨棐一早便去了霄祈那處尋了生死簿，果真查到了莫子欞說的那位申氏女子。

“生死簿上記載，這位姑娘早就在一年前便不在人世了，可按小殿下說的她竟然還活著，這是怎麽一回事？”

墨棐蹙眉，腦海中蹦出一個幾乎要消散的人影，冷聲道，“只有一個解釋，那府上養的妖並沒有用自己的修為給這女子續命，而是偷了活人的壽命給她。”

借屍還魂。

霄祈大驚，“那些人在生死簿上都還是活著的，也就是說……”

女子本是陰，若是一個已經死去已久的女子呢，那便是世間難尋的珍貴器皿。那老妖，是把女子做成了自己養魂魄的器皿。

“這事要趕緊告知納溪，我現在就和你們一同前去曼家村。”霄祈披了鬥篷，立刻就要出發，卻被墨棐攔了下來。

“這事先放放我自由安排，眼下另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做。”

“何事？”

“去下頭，跟他道一聲。過幾日便是百鬼夜行日，恐怕憑借你我之力必是不可阻攔災禍。”

霄祈醒悟，遂按他交代的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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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不覺之間已經到了黃昏之際。素皖今日本就是為回門，若是太晚回府實在不妥，便起身告辭。素卿想著李家那群蠻夫，欲將她送至大將軍府卻被素皖拒絕，兩姐妹互相推脫之下還是素卿做了讓步，將人送到了巷口。

“姐姐，若是有人欺負你，可千萬記得還手別像往日一般什麽委屈往肚子裏咽。”

素皖瞧她一副啰嗦的老媽子模樣，沒忍住“哧”得笑出來，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怎麽也是將門出來的女兒，骨氣還是在的。”

轉頭間，她看見一直不遠不近跟著的莫子欞，他比從前沈默了許多，就連那雙流光的雙眸也黯淡下去，只有停在她身上時才露出幾分當年的年少意氣。素皖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忙不疊地扭過頭去淡了聲，“別了。”

直到離開巷子也沒再回頭。

素卿一直望著，直到看不見半點人影了才問，“就這麽讓姐姐走了？”

莫子欞漆黑的瞳孔微微轉動了下，好似是找回了魂魄卻還是那副波瀾不驚地死寂模樣，“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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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將軍府也是熱鬧，本應明日才到的大將軍竟在天黑之前趕了回來。他剛下馬還未歇腳便迫不及待地往大夫人院兒裏奔去，深情兒郎念及自己的心上人也沒什麽不妥之處，素皖往四周看了看，幾乎整個府裏的下人都聚在了這處，分成兩撥跪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喘，她想著，這是小兩口鬧別扭了？

翠珠拉了一旁跪著的個丫鬟詢問，這才明白原由。昔日溫婉賢淑的大夫人今日不知在鬧什麽脾氣，不但不去迎接將軍回府，竟還命人把院門鎖了，任憑將軍如何叫喊也不肯見他一面。

聽聞此，翠珠嘆了句，“真是可憐有情人。”轉眼卻見自家夫人扭身進了另一條小道，忙不疊地追上去問，“夫人，咱們不去勸勸嗎？”

“勸什麽？怎麽勸？”

生離死別的事兒，不過是一個早早看開另一個還執迷不悟罷了，她又怎麽插手。可素皖到底是個心軟的主兒，終是在劉川柏的叫喊聲中停下腳步向後看去。朱門緊閉，外頭關著個癡情兒郎，裏頭鎖著個苦命女兒，皆是情至深處，肝腸寸斷。

素皖擡頭看了眼蒙黑的天，無聲地嘆了口氣，雨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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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奴婢求您了，開開門吧。”洛茶跪在地上，不停地以頭搶地，淚流了滿臉順著臉頰滴在地上。可半靠在軟塌上的女子像是絲毫未察覺，她鐵了心不見，任旁人說什麽也聽不進去。申姜像是徹底失去魂魄的傀儡，無神空洞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花白的墻壁，可她又分明是活著的，至少在聽見外頭一聲聲叫喊時，眼眶通紅。

洛茶額頭上的血跡浸染了毛氈，有幾個一直在申姜身邊伺候的丫鬟也受到感染跪下來磕頭求她。申姜眨眨眼，聽見外頭一陣轟鳴，緊接著一道白光閃過，便是洛茶的哭聲，“夫人，求您讓將軍救救您吧，夫人！”

救她？

生死有命，連神明都無法左右的事情他一個凡人又能如何。難道還要他為了自己去向那個來路不明的道士求藥，甚至不惜抓些無辜百姓試藥嗎？她不過區區一個賤女子，死了便死了，能在活著的時候承蒙將軍如此厚愛已經是無上榮幸。她萬萬不能將他拖進萬劫不覆的境地。

又是幾聲巨響，暴雨從天而降。劉川柏依舊守在院門外任旁人怎麽勸說也不肯離開，方才裏頭出來個丫鬟給他遞了把傘，他本想沖進去，可偏偏，那個送傘的丫頭對他說，“夫人說，若是大將軍執意要闖進去，那夫人也該做個了斷了。”劉川柏欲邁出的腳立刻停了下來，成婚數年，就是有再不痛快的時候，申姜也從未說過如此重的話。劉川柏心頭一顫，小心翼翼的問，“你可知夫人原何置氣？”

丫鬟搖搖頭，道，“奴婢瞧著夫人一個人傷心，半句話也不願同旁人講。可夫人此前從未這般，所以一時也猜不出原由。”

劉川柏一聽，急的從傘下鉆出往院子瞧了幾眼，可紙糊的窗前只有幾只閃著燭光的蠟燭，哪有半點她的影子。他朝送傘的丫鬟再三囑咐，“你叫夫人切莫傷懷，若是我做錯了何處惹得她心情不快夫人盡管處罰便是，萬萬不要氣壞了身子。”

丫鬟領了命，關了院門往屋裏走去。申姜方才便叫人伺候著歇下了，這幾日她身子不好總是倦意襲來，睡得也比平日多些。丫鬟不敢打擾她休息，回完話便退下了。申姜在床上翻了個身，死死地咬住衣袖不叫自己哭出聲來，忍得渾身發抖。

夜深了，府內上下一片靜默，劉川柏依舊等在院門口，身後跟在一眾小廝。這一夏五溪鎮的暴雨格外多，如斷開的銀河般席卷而來，劉川柏站在雨中一動不動，身姿挺拔，身側的穆輝幾次像將傘舉到他的頭頂都被他推了回來。幾次三番，穆輝實在看不下去上前說了句僭越的話，“將軍，裏頭早就安靜了，想必夫人定是早早歇下了，咱們歸罷。”

劉川柏盯著眼前這扇緊閉的朱門，啞著聲音問，“我還能去哪兒？”

穆輝吞了口唾沫，聲音突然沒了底氣，小聲地嘟囔，“後院的素夫人那……”

話沒說完，就被他一個眼神逼了回去。

“我知道莫子欞與你有恩，可如今你既然在我麾下便收起不該有的心思，像他那種賣了自己女人求取後路之人，實在該死。”話畢，便轉過頭去不再看他。

穆輝自知理虧，噤了聲不再說話。

而後院的素皖，此刻也正精神著，獨自坐在窗前賞雨。今日見了莫子欞才知，原世上真有無法忘卻之情，縱使平日裏被諸多雜事煩擾暫忘，但只要偶然聽起有關於他的事，萬般情愫湧上心頭。

忽然，翠珠推門而入，慌慌張張地，還淋了一身雨。素皖擡眼望去，聽見她喊，“夫人！夫人！大將軍他暈倒了。”

意料之中。

管他是再厲害的少年將軍也禁不住這麽折騰自己。

接著，又聽見翠竹說，“大夫人叫您去瞧瞧。”

這下，素皖才皺起眉來，問，“為何叫我去？”

“大夫人身子不好才歇下，旁人又信不過，只能叫您去看了。”

素皖癟嘴，什麽信不過旁人，難道她一個才來不足一月的新人能比得上那些在府裏住了許多念頭的妾室，還不是為了拉攏素家給大將軍府做個後盾。她剛想張嘴拒絕，但又想起來申姜看著她時那雙絕望的神色，到底是於心不忍，素皖格外煩躁地站起身來喊，“更衣！去看看大將軍如何了！”

連夜趕路的疲勞再加上淋雨風寒到底是讓他受不住倒下去了，雖然只暈了短短半個時辰，可整個大將軍府都像是翻了個天，吵個沒完沒了。

素皖來時，只見一群伺候的聚在院子裏竊竊私語，怒道，“大將軍的門前什麽時候成了你們談論閑話的地方？！”

眾人皆一顫，穆輝回頭，神色不驚地行了個禮，“素夫人。”

素皖垂眸，瞧著跪在地上的下人，甚至還有幾個拿捏著她往日軟弱的性格竟在小聲嬉笑。素皖收回視線，擡腳走過他們，卻在將要進門時朝翠珠吩咐道，“這幾個，杖斃。”

她的語氣冷冷清清，連眼神裏都帶著幾分輕蔑，若不是素皖真真切切地站在這裏，劉川柏還真以為是素家的三小姐來了。

“什麽時候，大將軍府的事輪到你來多嘴了？”

素皖又換上了那副他最厭惡地嫻靜嘴臉，行了個禮，細聲細語道，“聽聞大將軍病了，妾身便替大夫人來看看您。”

申姜，不管是死是活，她永遠是劉川柏最大的弱點。果然，她話語剛落，便看見劉川柏怒氣沖沖地拾起桌上的茶杯朝她扔過去，幸得一旁的丫鬟眼疾手快擋在她身前。素皖瞥了眼那丫頭臉上被碎片劃傷的疤痕，血沿著臉頰滴落，觸目驚心，心中那抹怒火算是徹底被點燃。

劉川柏冷笑著盯著她，淩冽的眼神似是能將人生鑿出個窟窿，“聽說你今日回門，不知令尊可好？”

“會將軍的話，家父一切都好。”

劉川柏臉上的笑意愈深，冷不丁地問了句，“那可有幫我問侯府的靖安少爺好？”

素皖一滯，徹底笑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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